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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小平:《从景德镇到菲尼克斯——我的那些年》






[日期:2016-04-28] 来源:中国瓷网  作者:罗小平 [字体: ]

 

罗小平教授

       我从小贪玩,爱好运动和画画。当时正好是“小小银球传友谊”的年代,乒乓球打的火热,我从水泥桌上打到校队的木头桌上,立志要做一名运动员。直到十二岁转校到中学,同班的一个名叫邓玮的同学总是让我五个球,我也胜不了他,兴趣就转到画画上了,拜了工厂的美工舒惠学为师开始学画。那时正处于文化大革命后期,因为我的语文老师李思亚是中文系毕业,喜好文学,经常让我们写作文,当然也写大字报。所以,中学时期的我同时擅长绘画和写大字报似的作文。我参加了校、厂、县、地区乃至省里各种名目的美术创作比赛和展览,尽管这些美术创作全是文革政治活动的组成部分,但这使得我当时画画能力得到迅速提高。前几天,我在北亚利桑那州立大学讲学时,一位大学生问我文化大革命时期的艺术家是不是处境艰难?我回答说:“也许吧!”但文化大革命为我这个当时的中学生提供了习艺的舞台。 

      我读中学时认识了在文化馆当美工,后调到陶瓷学院当老师的李菊生,他是一个极有才情的艺术家,听他聊艺术,既长知识又长智慧。当时在省里名噪一时的油画家马洪道,师出名门名校,看到他大场面的人物画,我服的不得了,坐着火车前去拜师。但他没有对我的画做出点评,叫我回去画50张画来见他。我后来画了无数的写生。直到许多年后,我们共同在上海这个城市生活的时间里,我也没凑足自己认为像样的50张画去拜会他。

      那个年代,《美术》和《连环画报》是我唯一的读物。汤小铭的《无产阶级的歌》被我临了一遍又一遍;受俞晓夫的连环画启发,我为江西美术出版社的《百花洲》画了不少小说插图;夏葆元的素描, 陈丹青的速写成了我学习的范本。伴随着小时候的梦想和崇拜,我一直勤奋画画。1977年恢复高考,那时的我年方十七,自信满满,只报考名校,和当时已有名气的一部分画家同时步入考场,手里拿着笔发抖地看着他们画完,结果自己败下阵来,一连五年败北,但是我从没气馁。1983年,我降低报考志愿,终以全省最高专业分考入景德镇陶瓷学院雕塑专业,遇到曾在考场见过面的杨剑平做我第一堂雕塑课的老师,从他那里我开始了雕塑的入门。杨剑平和蒋志强有陶院二大才子之称,我们的年龄相仿,从师生到朋友,一直联系到今。尹一鹏是一位文人气十足的教授,也教过我,是我敬佩的老师之一,毕业后我们也联系甚多,他一直鼓励和肯定我。周国桢教授是我动物雕塑课的老师,他是蜚声海外的大师,不善辞令,却把动物雕塑做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让我辈不敢近身。当时的陶院雕塑老师还有一批诸如姚永康,陈作芳,吕品昌等人,组成了陶院历史上最强的实力派教师阵容,而且学术氛围相对活跃,名家频频客座讲学,学生学风高涨。在校期间,我学过康波夫和徐悲鸿的素描,模仿过罗丹、马约尔、摩尔的风格手法。大三时,突然不再迷信名家,思考如何走自己的路。

        1986年,我想圆了原先想上中央美院的梦。到北京考研,系主任钱绍武鼓励我说:“中央美院应该招些外校生,避免近亲繁殖。”我临时又向在校研究生隋建国讨教秘诀,结果日语和专业有信心的我,全不如往常。唉,从考大学到考研究生,考场上大多数时候我是见了鬼。但是,我的人生之路上也常常是此门不开,彼门就开。偶然的机缘,上海同济大学把我要了去,院长戴复东重视人才,副院长刘云善解人意,学校也重视。与我同时来的一帮美院年少辈一心想大干一番,但1989年前后可谓多事之秋,人事变更,做点事还真不易,大家只好扔下铁饭碗,各奔东西。只有来自浙美的好友吴刚独守至今,好多年不见,他已发福了。

      1992年,在上海美院执教的李游宇把我从赴美签证的门口拦下,到宜兴合伙办起了生产陶瓷雕塑的工厂,虽然办工厂非常累,但是我从辞职前的93.50元月工资收入,一下子翻了几十倍,那种有钱的感觉真好!这样卖力地干了两年,钱的兴趣就在我的眼前大大消失了,拿起陶泥,手又开始痒了。于是我毅然退出了合办的工厂和公司,建立起自己的陶艺工作室。台湾隐樵艺术公司包销了我三年的全部陶瓷作品。据说,他们卖出了近八成,于是在台湾,我开始有了一些名气。     

      在这几年里,我做了上百个罗汉观音。夜以继日的工作,让我大量浏览和研究了历代中国石窟和民间雕塑艺术。在宗教程式化的造型里,我似乎看到了充满中国情怀的线条,领略到人性的神化,但我越发感到困惑,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传统文化,为什么被西方文化和工业文明冲击得七零八落?为什么传统雕塑总处在民间艺术之列?为什么中国传统陶瓷艺术近百年倾于衰落?

       在我看来,自中国创立美院以来,一直采用全盘西式教学体系,基本割裂了中国传统雕塑历史,用吻合西方雕塑艺术的美学原则作为审美的定式,来审视中国传统雕塑,不可避免地削弱了中国传统美学价值。造成了当代中国雕塑行为上的盲从与被动,另一方面,中国传统雕塑历史悠久,至秦汉已具有相当水平,其单纯、朴实、静穆、博大的品格,呈现出民族的伟岸气魄。然而,由于历代民间工匠手口相传的收徒方式和他们理论的匮乏,加上历史陈因,自明清以来,中国传统陶瓷雕塑倾向于世俗化,小品的工艺趣味性,仿古风流行和崇高精神的丧失,使其境况愈差。现代又受西方雕塑观念的影响,乡土的朴实气味锐减,始终拓不宽民间艺术的格局,处境窘迫也无形中在观念上淡化了已有的成就。

      我仿佛感到历史的重任和压力,时有少年壮志的沉重,带着这些问题和思考,我创作完成了《广成子》、《天地间》等一系列作品。自作品问世后,赢得了许多我不曾想到的奖项和荣誉,同时名字被载入了中国现代美术的史册。美术界许多前辈给予了我高度肯定,章永浩教授称赞:“这些作品体量虽小,但气势和内涵'小中见大'。”但是,我没有被赞美和荣誉冲昏头脑,我又开始冷静思考,反思自己。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中国陶瓷雕塑从全球文化现象看,最多是一个区域性文化,国内主流文化和国际文化上并无太多关注,作为个人的一点无法改变其历史定位和发展方向。
      那么如何走出一条具有中国文化特征并能融入当代艺术的路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开始了新的摸索。

      传统宜兴紫砂壶是用泥片拍打成型,由此我受到启发,我改用泥片拍打塑造雕塑,效果特别,不仅淡化了雕塑塑造特征,而且放松形体的结构,加强陶艺的偶然性效果和泥性的感觉,自然天成的外型,拙中见巧的技法形成了我的艺术语言。其中作品《愚者》荣获日本文部大臣奖,从此这种风格的作品烙上了我的个人标签,更为我赢得了国内美术界的广泛认同和知名度。
      我认为这一切仅仅是艺术之路的开始。

 
      中国今天的开放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经济活跃,近代历史交织的封闭与开放有时让你不知何去何从。历史的悠久常常伴随着文化的滞后和守旧,为了挣脱一种地方的保守与狭隘,形成学术气氛,我组建了宜兴市陶艺协会。这是当时国内地方上不多见的民间学术组织,1998年成功地举办了《中国宜兴国际陶艺研讨会》,这一活动对中国陶艺在转型地过程中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在此之后,傅维杰把我拉到中国陶瓷协会,并担任了副秘书长一职,我们共同策划了《八千年齐鲁古陶之旅》等一系列国际国内学术活动。同时范伟民也让我担任了中国工艺美术学会雕塑委员会的一个职务,我为《雕塑》、《江苏画刊》等杂志撰文并做了几年的陶艺栏目主持,介绍国内外陶艺,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被迫用拿泥的手拿起笔来撰稿著书立说,被迫学会策展和主持,并重新思考:为什么做艺术?艺术应该如何做?

      1999年我应邀访问美国半年,走近这个当代的世界艺术中心,陶艺创作者多到每个小镇的陶艺中心和大学工作室人满为患的地步。虽然大部分人以从事其他与陶艺无关的工作为生,大部分人也不可能在陶艺学术上有所作为,但是却把陶艺创作当成自已精神生活的组成部分,享受陶艺创作过程的乐趣。这样的境界不出大师才叫见了鬼。美国聚集着世界各地的艺术天才,他们将世界当代艺术展现的如此丰富多彩。换个山头看中国当代艺术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从世界这个范围来看,中国这个区域走着一条中国特色的艺术路线,我无法对这之间的艺术说长道短。换句话说,对自己说长道短还是可以的。我再次重新审视了自己,关注社会,关注民生,很快许多可爱可笑的人物就在我眼前跳跃起来,这就是我近两年的《时代广场》系列作品,我塑造他们,调侃他们,也调侃自己。在这一系列作品里,我减弱了技巧,作品融入了艳俗和波普元素。当我带上这些作品第二次来到美国时,它就像一块敲门砖,敲开了美术馆和画廊,许多艺术家给予了足够的关注,并提供了更多的机会。它让我很快地立足下来,也给我带来很好的声誉。现在,我在美国各地奔波讲学、参展,我需要的是努力和等待,等待敲开美国这个艺术大门。

      做学问有二种方式:一种是从小安分守己,好好求学,听别人的,等修炼成仙,再去管教别人;另一种做学问的方式就是跳出前人的圈子,面对未知的世界,因为前人划定的圈子太小。
      最后,我用当时在美国凤凰城MCC学院上英语课时,每个新生都必须写的简短的英文自我介绍结束这篇文章。
Self-introduction
      My name is Xiaoping Luo and I am from China. I was born in 1960.I am studying English at M.C.C. I am the oldest student in my class .I feel I am just like a child, Because I don’t know everything, But everything is interesting for me .So ,I get up early ,go to sleep late ,and study hard everyday.
      I am a famous artist in China, I was satisfied with my life , I lost enthusiasm for what was happening in my life .The result was that I got lazy . Finally I made a big decision, My actions surprised my friends , I came to phoenix in U.S.A. Susan Peterson,one of my friend who is also a famous artist and writer said :“Xiaoping is crazy!”I read my English book to her:“Climb high ,Climb far. Your goal is the sky. Your aim is ht stars .”Now, She understands me.
      I have been enjoying my life as both a fresh and child very much .I find that I am still young.

      (译文:我的名字叫罗小平,我来自中国,我出生于1960年。现在我是MCC的学生,我也是我班上最大的学生,我感觉我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许多事情我都不明白,但我有极大兴趣。我每天早起晚睡,努力学习。
      在中国,我已是一位知名艺术家,我享受自己的生活却丧失了那种热情。其结果是我开始懒惰,最终我做了来到美国凤凰城的决定,这让我的朋友都十分惊讶,著名评论家和艺术家,我的朋友苏珊·皮特森说:“小平疯了!”我用英语教科书的话告诉她:“爬得高才能看得远,你的目标是天空,你的目标是星际!”现在,她理解我了。
      如今,我享受着像一个孩子和学生般的生活,我感觉自己仍然年轻着。)

罗小平
于美国凤凰城
2000年1月21日 

 

 

      罗小平,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硕导,全国城雕艺委会委员,中国城市雕塑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雕塑学会理事,中国陶瓷艺术大师, 中国陶瓷大师联盟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全国大学生公共视觉优秀作品双年展策划人,曾任上海同济大学教师,美国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梅萨公共学院﹑中国美术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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