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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镇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址出土元代白瓷成分分析及工艺研究






[日期:2020-12-27] 来源:景德镇市东方古陶瓷研究会  作者:佚名 [字体: ]

    徐文鹏1 崔剑锋2 秦大树2 江建新3 邹福安3

    (1.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 2.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3.景德镇陶瓷考古研究所)

    内容提要:在使用 ED-XRF(能量色散 X 荧光光谱仪)对景德镇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址考古发掘出土的 121 件元代白瓷(青白瓷、卵白瓷和灰青瓷)标本进行胎、釉成分分析后可知,卵白瓷和青白瓷的釉色差别主要是因釉中主要助熔剂(Ka、Ca、Na)配比量不同所致,卵白瓷的烧成主要是由于釉料配方中出现了 Na2O 含量较高的配料,而灰青瓷的外观则主要是由于胎中 Fe 和 Ti 等杂质含量非常高。分析结果还表明,景德镇元代白瓷的胎、釉化学组成存在一定的时代变化规律:南宋末元初,窑场仍部分沿用南宋时期的钙釉配方,生产较为精细的青白瓷,同时也用新的碱钙釉配方生产质量稍差的青白瓷和灰青瓷;元代早期,南宋时期的配釉技术已完全被新出现的碱钙釉所取代,生产釉面较乳浊的青白瓷和灰青瓷;元代中期开始使用一种高 Na2O 含量的原料,创烧了卵白瓷,这可能与贡御和接受官府订烧有关;元代晚期,卵白瓷的烧制技术在不断摸索中日渐成熟,釉料配比已十分稳定;元末,落马桥窑场遭到战争的严重破坏,釉料配方波动很大,制瓷技术非常不稳定。综观有元一代,无论是卵白瓷、青白瓷还是灰青瓷,可能都采用了“天然二元配方”,即使用了伴生有瓷石矿物的高岭土矿(或伴生高岭土的瓷石矿)。落马桥窑场在元代中晚期生产的卵白瓷,可能是采用了伴生有少量高岭土的高Na2O 含量的瓷石矿(高岭土矿),即文献所提的“御土”。

    关键词:景德镇 元代白瓷 成分分析 二元配方 御土

      一、前言

      元代景德镇地区制瓷业十分繁荣,产品种类丰富,不仅继承和发展了宋代青白瓷,还创烧了卵白瓷、釉里红、青花瓷和蓝釉瓷等新产品,并逐渐成为全国制瓷中心。本文研究的元代“白瓷”主要是指青白瓷和卵白瓷两种[1]。青白瓷是景德镇窑早期的代表性产品,至迟从五代时期开始创烧[2],因其釉色介于青白之间,青中有白、白中泛青,故被称之为青白瓷;到了元代,景德镇地区青白瓷生产逐渐走向衰落,产品质量较宋代稍逊,釉略乳浊[3]。卵白瓷则是元代景德镇创烧的一种新产品,其釉面失透,釉色呈近似鹅蛋的卵白色,故称卵白瓷;又因《格古要论》“古饶器”条中提到“元朝烧小足印花者,内有枢府字者高”[4],且传世和考古出土的卵白瓷中内多印有“枢”、“府”二字,因此这类瓷器亦常被称为“枢府瓷”[5]。这类印有铭款或龙纹的卵白瓷,学者们多认为是被用来贡御和供官府使用[6]。卵白瓷和青白瓷的釉色较为相近,易被混淆,二者观感最大之差别在于青白瓷釉透明度较高而卵白瓷釉呈失透状[7]。

    从胎釉成分来看,景德镇白瓷在元代也经历了重要变革。目前学界一般认为,景德镇窑场在元代开始采用瓷石加高岭土(即麻仓土)的二元配方,改善了瓷器性能,提高了成品率,进而促进了元代景德镇制瓷业的繁荣[8]。元代白瓷另一主要变革是在配釉中大大减少釉灰的用量,从而使得釉中CaO含量显著降低,而K2O和Na2O的含量则相应增加,从而使得釉在高温时粘度增大,釉层变厚[9]。尽管如此,我们对元代景德镇白瓷胎釉的化学组成变化规律了解仍不深入,多将元代视为一个整体,很少注意到青白瓷和卵白瓷的胎釉配方在元代随时间变化的规律。虽然有关元代景德镇青白瓷和卵白瓷年代研究的著作颇丰[10],但仍缺乏一个更加细致可靠的年代框架。

      2012年11月至2014年10月,景德镇陶瓷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和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组成联合考古队对景德镇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址进行了考古发掘,发现了南宋、元代和明清时期的窑业堆积,其中元代堆积十分丰富,叠压打破关系明确,为深入探讨景德镇元代瓷器的发展脉络提供了考古学依据。经初步研究,景德镇落马桥窑址的元代制瓷业可以分为五期:南宋末元初、元代早期、元代中期、元代晚期和元末明初,各期品种统计情况可参见〔图一〕。在分期研究的基础上,我们根据品种和时代的不同,各选取一定数量的样品进行胎釉成分分析,试图了解不同品种瓷器的成分差异,以及元代景德镇制瓷技术的变化发展规律。

      二、实验样品和分析方法

    本文所用样品共121件,全部来自景德镇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址元代地层堆积(4个探方的10个地层单位)。品种包括青白瓷、卵白瓷和灰青瓷三种,样品数量分别为49件、46件和26件。根据胎釉状况和时代的差异,青白瓷又分为三类:南宋末元初青白瓷11件,如〔图二〕,元初至元晚期青白瓷14件,如〔图三〕,元末明初青白瓷24件,如〔图四〕;卵白瓷也细分为两小类:元代中期卵白瓷13件,如〔图五〕,元代晚期卵白瓷33件,如〔图六〕。灰青瓷从元初至元晚期并无任何变化,因此统归为一类如〔图七〕。

图二 青白瓷 南宋末元初(左)

图三 青白瓷 元初至元晚期(右)

图四 青白瓷 元末明初(左)

图五 卵白瓷 元代中期(右)

图六 卵白瓷 元代晚期(左)

图七 青灰瓷(右)

    我们采用ED-XRF(能量色散X荧光光谱仪)对全部121件样品的胎、釉进行无损分析。所用仪器型号为日本堀场制作所(Horiba Inc.)生产的XGT-7000型X荧光显微镜。分析条件:X入射线光斑直径:1.2mm;X光管管电压:30kV;X光管管电流:0.029mA;数据采集时间:120s。解谱方法为单标样基本参数法(所用标样为美国康宁玻璃博物馆的Corning-B玻璃标样)。

    测试时我们分别对玻璃标样Corning-D和土壤标样(GSS5)1200℃烧结物进行了测试,以分析其结果的可靠性,检测结果及与标准值的对比参见[表一]。从[表一]的对比结果可以看出,测量的精确度完全可以满足陶瓷胎釉的测试要求。

[表一]玻璃标样Corning-D和土壤标样(GSS5)1200℃烧结物的实验测试值与标准值

注:GSS5 标准值由原标准值减去烧失量后计算得到

      三、分析结果

      1.胎

    景德镇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址出土的121件元代白瓷样品胎的分析结果参见[附表一]。胎中主要与微量元素均值和标准差参见[表二]。

[表二] 六类瓷胎样品的主次量元素百分比含量的均值和标准差

      2.釉

    景德镇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址出土的121件元代白瓷样品釉的分析结果参见[附表二]。釉中主要与次要微量元素均值和标准差参见[表三]。

[表三]六类瓷釉样品的主次量元素百分比含量的均值和标准

    四·结果讨论

      (一)品种区分

      本次检测所用的元代白瓷样品,按照胎质、釉色及釉的状况,可分为三类,即青白瓷、卵白瓷和灰青瓷。从成分分析结果来看,三者存在着显著的差异。

      1.青白瓷和卵白瓷

      从肉眼观察来看,景德镇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址出土卵白瓷胎质细腻、胎体较厚,釉面光润、失透,釉色白中微泛青,如〔图五、图六〕。青白瓷虽然可以分为三小类,但整体上胎质较细腻、胎体轻薄,釉面光亮,玻璃感较强,常见开片,积釉处多泛青,如〔图二、图三、图四〕。

    从成分分析结果来看,青白瓷和卵白瓷的胎、釉化学组成(Ka、Na、Ca等氧化物的含量)有明显的差别。从胎的分析结果来看〔图八、图九〕,卵白瓷胎中K2O含量(均值为2.37%)较青白瓷(均值为3.57%)显著偏低,T检验显示,1.2%的均值差别表明卵白瓷和青白瓷胎中K2O含量差别极其显著

t=-13.365,p<0.005);而卵白瓷胎中Na2O含量(均值为3.97%)较青白瓷(均值为2.27%)偏高,T检验显示,1.7%的均值差别表明卵白瓷和青白瓷胎中Na2O含量差别显著(t=9.799,p=0.063)。

图八  青白瓷和卵白瓷胎体Al2O3-K2O含量散点图

图九 青白瓷和卵白瓷胎体A2O3-N2O含量散点图

    从釉的分析结果来看〔图十、图十一〕,卵白釉的化学成分含量分布相对集中,而青白釉则较为分散。卵白釉CaO含量较低,其均值为4.0%,而且变化异常的小,基本在2.5%-5%这个很小的范围内波动;而青白釉CaO含量较高,其均值为8.53%,且在5%-15%这个较大的区间内波动;T检验显示,4.53%的均值差别表明卵白瓷和青白瓷釉中CaO含量差别极其显著

    (t=-10.068,p<0.005)。卵白釉Na2O含量(均值为4.82%)远高于青白釉(均值为2.56%),T检验显示,2.26%的均值差别表明卵白瓷和青白瓷釉中Na2O含量差别极其显著(t=11.829,p<0.005)。而卵白釉K2O含量(均值为3.29%)仅比青白釉(均值为3.61%)略低,T检验显示,0.32%的均值差别表明卵白瓷和青白瓷釉中K2O含量基本没有差别(t=-2.032,p=0.794)。

图十青白瓷和卵白瓷釉层CaO-Na2O含量散点图

图十一 青白瓷和卵白瓷釉层CaO-K2O含量散点图

    以上分析结果表明,卵白瓷和青白瓷的差别主要是由釉中三类主要助熔剂的含量不同所致,这与以往学者的认识基本相同[11],即卵白瓷釉中钾、钠等碱金属氧化物的含量接近甚至超过钙、镁等碱土金属氧化物的含量,使得釉的化学组成变为碱钙釉或者钙碱釉。不过以往学者更多注意到卵白釉中K2O含量的提高,而往往忽略了Na2O的作用。我们此次的分析结果显示,景德镇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址出土的元代白瓷釉中K2O含量比较稳定,T检验显示卵白釉与青白釉中K2O的含量并无明显差别。因此,卵白釉的烧造主要是由于釉料配方中Na2O含量较高。Na2O的助熔能力较CaO强,可在较低温度下烧成釉;同时Na2O釉的熔融范围较宽,但高温粘度较钙釉大,流动能力不如钙釉,因此使得釉烧成后呈现失透状态[12]。

    青白釉中CaO作为主要助熔剂,是典型的碱钙釉或者是钙釉。钙釉的特点是熔融范围窄,易流釉,但较易熔透,所烧出的釉层玻璃质感较强,同时釉中微量的铁使得釉略泛青色。值得注意的是,部分青白釉中Na2O的含量接近甚至超过卵白釉,这表明Na2O可能来自含有这类氧化物较高的釉果或者釉石中,由于天然矿物中的化学组成并不是稳定均一的,使得釉中Na2O的含量波动很大。

      2.灰青瓷

      在元代,景德镇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址还生产一种质量较差的灰青瓷,这类瓷器之前很少引起学界的关注。从肉眼观察来看,灰青瓷为灰白胎,胎质较粗、胎体较厚,釉层较薄,釉面略微乳浊,多布满细碎开片。

    从成分分析结果来看,灰青瓷釉的成分与元初至元晚期的青白瓷成分基本一致,很难进行区分〔图十二、十三〕。虽然灰青瓷中釉中Fe2O3含量波动范围较大,但与青白釉中Fe2O3的含量并无太大差异〔图十四〕,所以在烧成条件一致的情况下,灰青瓷釉的颜色和透明度都应该与元初至元代晚期青白瓷接近。

图十二 各品种瓷器釉层CaO-Na2O含量散点图

图十三 各品种瓷器釉层CaO-K2O-Na2O含量三元散点图

图十四 三类瓷釉层CaO-Fe2O3含量散点图

    灰青瓷之所以呈灰青色,与其釉本身的配方关系并不大,而造成这种颜色的主要原因是这类瓷器胎体粗糙,胎中杂质较多。从成分分析结果可以看出,灰青瓷胎中Fe和Ti等杂质含量非常高〔图十五、十六〕,这就使得胎体烧成后颜色变深。同时由于该类瓷器釉层较薄且透明度较好,所以看上去 整体呈灰青色。

图十五  三类瓷胎体Al2O3-Fe2O3含量散点图

图十六  三类瓷胎体Fe2O3-TiO2含量散点图

      (二)胎、釉配方的演变

    〔图十二、图十三〕是按时代和品种划分的Na2O-CaO含量的散点图以及Na2O-K2O-CaO含量的三元散点图。从分析结果来看,景德镇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址出土的元代白瓷胎、釉的化学组成随着时代表现出一定的变化规律,以下我们根据考古分期对不同时期的元代白瓷的胎釉配方加以总结。

      1. 南宋末元初至元代早期

    景德镇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址出土的南宋末元初青白瓷部分胎质细腻、胎体轻薄,釉面光亮、玻璃感很强,仍延续了景德镇南宋时期青白瓷的特征。从分析结果来看,这种青白瓷釉的化学组成与元代其他时期明显不同,釉中CaO含量显著偏高,均值为11.41%,表明釉灰的用量相对很高。这种灰料的使用量与五代至南宋时期景德镇青白瓷生产的灰料用量是基本相同的[13]。此外,该时期青白瓷釉中K2O含量是元代所有时期最低的,含量仅为2%-3%,这也与五代至南宋景德镇青白瓷的釉料成分非常接近[14]。由此来看,落马桥窑址在南宋末元初仍然部分沿用了宋代青白瓷的烧造技术。

    与此同时,落马桥窑场在元初开始生产一种质量较差的青白瓷,其特征为胎质较细、胎体略厚,釉面略失透。从成分分析结果来看,这种青白瓷的釉料配比技术较南宋风格青白瓷有了显著变化,表现在釉中CaO的含量大幅度降低,均值仅为6.45%,而K2O和Na2O含量则相应提高到了3.65%和3.84%左右。由此可知,陶工们在配釉的过程中,将釉灰的用量降低至南宋风格青白瓷的50%-80%左右,而相应提高了釉石(果)的加入量,从而使得这类新出现的青白瓷的釉料配比更接近碱钙釉的水平。釉中碱性氧化物含量的提高,使得釉烧成的温度范围更宽,烧成较为容易,但是釉中大量的微气泡等对光线产生散射、折射等效应也相应增强,使得釉开始变得不透明。到元代早期,南宋风格的青白瓷已经基本不见,相应的,这时青白瓷的釉料配比基本也都变为碱钙釉配方类型。

    落马桥窑址在南宋末元初这个阶段,也开始生产质量很差的灰青瓷。这类灰青瓷釉的成分与新出现的青白瓷釉料配比基本一致,但由于胎中Fe2O3和TiO2等杂质含量较青白瓷显著偏高,使得胎体颜色变深,并最终和青白釉色综合导致外观呈现灰青色。到元代早期,这类瓷器已经成为落马桥窑场的主要产品。

    从考古学观察来看,在宋元交替时期落马桥窑场的整体产品质量较南宋时期明显下滑,窑场多数产品不求精工细作,胎体较厚、胎质较粗,釉色灰暗,施釉多不规整,足端常见流釉现象。南宋德祐元年(1275)和德祐二年(1276),元兵多次攻陷饶州[15],因此这一时期落马桥窑场产品质量的下降可能与南宋末元初短暂的社会动荡有关。尽管产品质量出现下降,落马桥窑场在这一时期却迎来了技术上的变革,窑工们在釉料配比时大大减少釉灰的加入量,同时提高碱性氧化物(主要是K2O)的含量,使得釉的种类开始由南宋时期典型的钙釉向碱钙釉转变,从而扩展了瓷釉的烧成温度范围,降低了烧成难度。浮梁地区人口在入元以后得到了爆发式增长,从南宋咸淳己巳年(1269)到元至元庚寅年(1290),人口增长了41.5%[16],并在元贞元年(1295),由县升州[17],如此高的增长率据学者推断可能与北人南迁和北匠南调有关[18]。由于碱钙釉是北方细白瓷生产的最主要配方,因此入元以后景德镇落马桥窑场在生产白瓷(青白瓷)方面的这种技术革新,可能为北方制瓷工艺的引入所致。

      2.元代中晚期

    元代中期,落马桥窑场在继续大量生产碱钙釉配方的青白瓷和灰青瓷的基础上,又进行了重要的技术革新,创造了卵白瓷这一新品种[19]。与同时期青白瓷相比,新出现的卵白瓷釉中CaO含量降低至5.34%左右,而Na2O含量则提高到了4.75%左右。此外,卵白瓷胎中Na2O的含量也显著偏高。胎料和釉料的碱金属氧化物情况接近,表明釉石和瓷石很可能同源,应是一种钠长石含量较高的原料。不过这时期卵白瓷釉中CaO含量波动范围(5.37%)较大,表明釉灰的加入量尚在摸索当中。

    到了元代晚期,卵白瓷已经成为落马桥窑场最主要的产品之一[20],卵白瓷的烧制技术也达到了成熟的阶段。这一阶段卵白瓷釉中各种氧化物的含量都异常集中,CaO的含量非常稳定,仅在2.58%-4.89%这个很小的范围内波动,部分更为精细的卵白瓷釉中CaO含量更是稳定在3%左右。由此可见,卵白瓷的创烧和技术成熟,不仅得益于高Na2O原料的发现,而且还在于严格控制釉灰的使用量。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卵白瓷的创烧虽然是由于高Na2O原料的发现,但是其技术仍是脱胎于成熟的低釉灰配方的青白釉技术,元代中期卵白瓷的CaO含量较高即是证明。

      从考古发掘来看,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场在元代中晚期进入繁荣阶段,新产品不断涌现,产品精工细作,还生产带三爪、四爪和五爪云龙纹装饰的卵白瓷和青花瓷,以及印“枢府”、“金玉”、“福禄”等铭款的卵白瓷。元代对五爪龙的使用规定十分严格,只能为皇室所用[21]。“元泰定本路总管监陶,皆有命则供,否则止”[22],学者多认为此举表明元廷对瓷器生产重视程度的提高[23],结合孔齐所记“每岁差官监造器皿以贡”[24],我们可以得知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场在这一时期贡御,并接受官府订烧。从成分分析的结果来看,新原料的探寻、配方的反复摸索以及成熟后的严格控制配比,无不显示出卵白瓷的烧造是为了迎合当时皇室、官府和精英阶层等上层消费群体的需要。

      3.元末明初

    元末明初这一阶段,落马桥窑场的制瓷技术再次发生了巨大变化。前一阶段精工细作的卵白瓷等已经不见,基本只生产青白瓷一种产品,而且青白瓷的釉料成分也发生了明显变化。这一时期落马桥窑场的青白瓷釉料配方较为随意,釉中CaO含量波动异常巨大,波动范围为5%-18%,而釉中Na2O的含量则处于元代的最低水平,均值仅为1.67%,从而使得这一时期的青白瓷釉既有碱钙釉又有钙釉。同时,青白瓷釉中Fe2O3的含量波动也很大,导致这一时期青白瓷釉色并不稳定。

    元末明初景德镇落马桥窑场瓷釉配方呈现回归的趋势,且显得非常之复杂,应该并非由工艺进步所引起,而更可能是由于技术的失传、制瓷工匠的流失和原料供给的不确定性导致的。元末时期,浮梁地区持续战乱[25],人口锐减,到洪武辛未年(1391),浮梁地区的人口已较元至元庚寅年间(1290)下降了45.4% [26]。落马桥窑场的考古发掘也显示,这一时期窑场遭受了严重破坏,生产有所中断。从成分分析结果来看,落马桥窑场在元末明初时已经无法得到优质的含Na2O较高的原料,而只能用一般的釉石(果)来代替。而CaO含量的大幅度波动表明釉灰使用量的多少取决于灰料供应是否充足,也反映出这时工匠的技术水平不是很高。

      总之,受元末战争的影响,落马桥窑场的制瓷技术在这一时期呈现出了明显的衰退迹象。

    五·相关问题探讨

       (一)“二元配方”工艺

    目前学界普遍认为,元代景德镇窑场在制备瓷胎时于瓷石中人为掺入少量高岭土,形成了瓷石加高岭土的二元配方[27]。然而落马桥窑场南宋时期瓷片的成分分析结果显示,南宋时期景德镇窑场的青白瓷胎中Al2O3含量已有相当部分超过了20%,因此二元配方使用或者可以提前到南宋晚期[28]。

    通过对落马桥元代各时期白瓷的胎体成分进行分析可以发现,除元末明初的青白瓷外,元代白瓷产品胎中Al2O3含量基本都在18%-22%这一很小的范围内波动,特别是除一件样品外,其余所有白瓷产品胎中Al2O3含量的含量都低于22%——瓷石中Al2O3含量的最高界限值[29](参见[表四、附表一])。

[表四]落马桥窑场元代白瓷胎中Al2O3含量成分统计表

    在之前的研究中,我们计算了瓷胎中Al2O3含量与制备瓷胎时高岭土加入量的大致关系,发现如果瓷胎中Al2O3含量为18%-22%,那么坯料中高岭土的掺入量大约在0%-20%这个较大的区间之内[30]。由于本次分析所用瓷片标本全部为落马桥窑场所烧,同一时期且同一类型的瓷器所用原料差别应该不会太大,反映到胎土成分上对于人为的“二元配方”来说,也不会有太大差别。在这种情况下,0%-20%的高岭土掺入量意味着制胎原料的配比是随机的,即有的胎土中加入高岭土,有的则不添加。与此同时,我们也注意到22%似乎是元代瓷胎Al2O3含量的一个界限值,本次分析的121件样品中仅有1件超过这个数值,类似的情况在其他学者报道的元代景德镇瓷器成分分析中也可见到[31]。如若以人为掺入高岭土来增加瓷胎中Al2O3的含量的“二元配方”来解释以上这种情况,似乎很难找到一个比较满意的答案。而造成这种状况更可能的原因是元代景德镇窑场采用了一种伴生有少量高岭土(高岭石)的瓷石矿[32],对于这类瓷石矿,高岭土的含量有个天然的极限。

    瓷石和高岭土皆由酸性岩石风化形成,地质调查表明,景德镇周边的高岭土矿床属风化残积型,主要由矿脉周边花岗岩风化(高岭土化、石英化、绢云母化和长石化)而成,因此原生高岭土与瓷石矿往往相伴生,例如余干县的石头口高岭和乐平县的枫园高岭。石头口高岭是高岭土和石英伴生,而枫园高岭则是高岭土和绢云母伴生[33],二者Al2O3含量都在20%上下很小的范围内波动,这种瓷土显然是一种天然的二元配方[34]。本文成分分析结果也显示,在元代,无论是制作精细的卵白瓷还是质量较差的青白瓷和灰青瓷,其胎中Al2O3含量都在该范围内波动。因此,落马桥窑场元代白瓷很有可能采用了这种“天然二元配方”,即用伴生有瓷石矿物的高岭土矿(或伴生高岭土的瓷石矿)。

      当然,更为明确的结论仍需通过更多技术手段对窑址出土的制胎原料、未烧或生烧的坯料进行分析,以获得更加肯定的认识。

    (二) “御土”和“麻仓土”

    元末孔齐所著《至正直记》中提到“饶州御土”,“其色白如粉垩,每岁差官监造器皿以贡,谓之御土窑,烧罢即封土不敢私也。或有贡余土,作盘盂、碗碟、壶注、杯盏之类,白而莹,色可爱。底色未着油药处,犹如白粉。甚雅薄,难爱护,世亦难得佳者。今货者皆别土也,虽白而垩得耳”[35]。目前学界普遍认为“御土”就是高岭土[36],不过单纯高岭土在当时条件下是无法成瓷的,所以必要加入瓷石等高助熔剂。然而《至正直记》并未有记载。最早记载“二元配方”的古籍是明末宋应星的《天工开物》[37],不过这已距元代达三百余年。因此我们认为“御土”应该只是指一种原料,即上文所提Al2O3含量介于18%-22%之间的一种瓷石和高岭土混合的粘土。但这种天然“二元配方”是从南宋就开始使用的,元代质量很差的灰青瓷也部分使用了此类原料,因此并非所有天然“二元配方”的瓷土都为“饶州御土”。

      落马桥窑址在元代中晚期开始生产印三爪、四爪和五爪龙纹以及印“枢府”、“金玉”和“福禄”等款的卵白瓷,用来贡御或者供官府使用,因此这类高质量卵白瓷的生产原料最有可能是真正的“饶州御土”。从成分分析的结果来看,元代卵白瓷不仅釉中Na2O含量较同时期青白瓷显著偏高,胎中Na2O的含量也很高。胎料和釉料的碱金属氧化物情况接近,表明釉石和瓷石来源接近,可能都是一种钠长石含量较高的原料。从以往成分分析的情况看,景德镇周边的瓷石中绢云母化比较好,即K2O含量较高是普遍的现象,但元代卵白瓷这种胎、釉中Na2O含量都高的情况却是其他时代所不具备的,足见此类原料的特殊性。因此我们认为落马桥窑场在元代中晚期生产卵白瓷,可能是采用了伴生有少量高岭土的高Na2O含量的瓷石矿(高岭土矿),即文献所提的“御土”。

      这种“御土”在现在景德镇周边的瓷土矿仍有存在的可能。1965年对高岭山高岭土矿的地质调查,发现有中粒黑云母花岗岩风化成的质量略差的高岭土,其母岩除了高岭土化外,还分别绢云母化、钠长石化[38],这种粘土正符合卵白釉瓷器胎釉的原料情况,如果能够做进一步的调查及复烧实验,也许就可以真正地找到元代的“御土”原料。

      到了明代,景德镇设立“御器厂”,开始使用来自新正都麻仓山“官土”,又称“麻仓土”[39]。有学者认为“麻仓土”是明代官府继承自元代的“御土”,即“御土”就是“麻仓土”,亦即高岭土[40]。比较已发表的明代御窑瓷器的成分分析结果[41]和落马桥窑场元代瓷器的分析结果,我们可以发现明代御窑瓷器胎中Na2O的含量远没有落马桥窑场元代卵白瓷高,而K2O的含量则较元代显著偏高。因此,若元代卵白瓷器是采用“御土”所烧,那明代御窑瓷器显然并非使用元代的“御土”。而明代瓷器的化学成份非常接近元初至元晚期青白瓷的瓷胎化学组成,据此我们推测“麻仓土”是前述的一类瓷石高岭土混合的天然二元配方,其来源可能是元代生产青白瓷原料的矿山,类似的原料在高岭土矿的周边应当可以找到[42]。

    六·总结

      综上所述,景德镇落马桥窑场白瓷的制作工艺在元代经历了三次重要变革。南宋末元初,落马桥窑场仍部分沿用南宋时期高釉灰的配釉技术,生产胎体轻薄、釉面光亮青白瓷,同时也开始尝试用新的碱钙釉配方生产釉面较乳浊的青白瓷和灰青瓷;到了元代早期,新出现的碱钙釉配方已完全取代了南宋时期的配釉技术。宋元交替时期的这次变革可能与景德镇地区宋末元初短暂的社会动荡以及入元以后的“北人南迁”和“北匠 南调所带来的北方制瓷工艺有关。从元代中期开始,在低釉灰配方的青白釉基础上,落马桥窑场开始采用一种高Na2O含量的原料来生产卵白瓷这一新品种,并不断摸索和完善卵白瓷的制作工艺,到了元代晚期,卵白瓷的釉料配比已十分稳定。元代中晚期的这次变革可能与落马桥窑场开始贡御和接受官府订烧有关。到了元末明初,落马桥的制瓷工艺再次发生了重要变革,前一阶段低CaO且高Na2O含量的釉料配比已经不见,所生产的青白瓷产品釉料配方波动异常巨大,制瓷技术非常不稳定,这可能与元末战争导致的落马桥窑场工艺失传、制瓷工匠流失和原料供给的不确定性有关。

      在此基础上,我们进一步探讨了景德镇制瓷选用胎土的“二元配方”问题。根据成分分析结果,我们认为景德镇的“二元配方”技术至迟产生于南宋晚期。虽然就已有的数据来看,“二元配方”中的高岭土是人为添加还是本身就与瓷石伴生值得进一步深入研究,但我们更倾向于认为元代景德镇窑场采用的“二元配方”应该是 使用了一种伴生有高岭土的瓷石矿或者是伴生有瓷石的高岭土矿,即一种天然的“二元配方”。基于此,之前被认为是高岭土的“御土”和“麻仓土”,可能指的都是这样一种高岭土与瓷石伴生的瓷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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